星期二右眼跳“我们这个小项目真的需要你们的帮助。”一条对赵薇的专访,从她主动寒暄开始。她口中的“小项目”就是指8集女性独白剧《听见她说》。
采访的前一晚是《演员请就位》的总决赛直播,赵薇喝庆功酒到后半夜,几乎没怎么休息,白天她又起个大早从宁波飞到,下午两点已经妆发完整出现在《听见她说》的放映与,连日奔波脸上略微有些,但表达却丝毫不受影响,在上百人面前侃侃而谈。
筹备初期,赵薇要用独白剧的形式诠释女性话题,她认为让女性直接对着镜头说话,本身就代表了一种力量。但从赞助商的角度看,这样拍出来的片子严肃、门槛高,观众不爱看,《听见她说》一度在招商上遇到困难。
开始创作后,受限于剧本完成度和尺度,团队准备的十几个故事最终只有八个得以落地,被淘汰的包括性侵等议题。
拍摄时正好撞上疫情,第七集《她和她的房间》的导演吕乐被困美国,最终由赵薇担任执行导演,在现场把器信号实时传送到吕乐在美国的书房,用云拍摄的方式完成了这个故事。女主角郝蕾穿着豹纹上衣,演一个长期被家暴的女性,在丈夫的葬礼上不小心笑出声,被儿子和儿媳妇。
好不容易,《听见她说》的第一集《魔镜》由齐溪主演,通过一个爱孩的讲容貌焦虑。然而有些的是,弹幕中不乏对齐溪外貌的评头论足,说她皮肤不好、有黑眼圈等等。也有人质疑赵薇做这个项目是在吃女权红利。
对于以上种种困境和争议,久经沙场的赵薇都欣然接受:“我们都习惯了各种了”。她始终对自己做的事情非常笃定:“播放量高低对我来说真的没所谓。(作品)本身的意义和价值还是更重要的。”
有年轻演员在表演时犯了忘词这样的低级错误,事后哭着自己不是不会演戏的人,赵薇罕见地显露严厉的一面,直截了当地说“线+女演员的处境时,她观察到所有化妆品都在找男明星代言,指出无论什么年龄段,所有女演员都在面临困境,把讨论推进到新的层次。
作为导师席上唯一的女性,另外三位导演都有情绪化的时刻,她反倒像是掌控大局的那一个,总是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打圆场,在需要表达时又不讳言真正的看法。
在《听见她说》中,赵薇扮演的角色也是类似。在项目招不到商预算受限的情况下,赵薇作为发起人和监制,找来自己相熟的编剧、导演共同参与,其中包括李少红这样的前辈。
这套短剧一大亮点是演员阵容豪华,八集的主演分别是白百何、郝蕾、齐溪、王智、奚美娟、杨紫、咏梅、杨幂,其中除了奚美娟和咏梅是分集导演李少红、尹丽川自己邀请的之外,另外六个人都是赵薇打电话去约到的。她的领导力、表达欲都在其中得到充分展现。
如果说当初一夜爆红已经足够有戏剧性,赵薇身上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,爆红之后的22年,她始终都在。
的确,作为小燕子被熟知的那几年,她用麻袋收信,整天被邀请出席各种活动,她说觉得那时候谁都想走过来碰一碰她,像看待一个可爱的小动物。可是没过几年,她又被踩到谷底,做什么都是错的。
如今20年过去,和赵薇同代的大花们各自形成了鲜明的标签,有的坚硬倔强、有的奋不顾身,唯独赵薇,被最广泛的观众群熟知,却也最难被勾勒和定义。
她很少演重复的角色。《还珠格格》时期可爱懵懂,《京华烟云》的姚木兰大气坚韧,有那么几年,她又放下在小荧屏里的积累,跑去演她口中“没人看的文艺片”。
2014年,赵薇凭借《亲爱的》拿到金像影后,在大银幕彻底证明自己,那又是一个没有人相信她能演好的角色——农村出身的平凡母亲。陈可辛评价她“有种很强大的自信,不是那种对人有的自信,而且她有趣。”
2005年前后,文艺片市场不景气,赵薇被封上一个“票房毒药”的名头,有记者问她怎么看,她说:“我清楚我是一个演员。如果有一天我当了制片人,请大家就把票房的加在我身上。”
2013年,她转型导演的作《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》票房过7亿,又说她创造了女导演的票房纪录,把她捧成市场的宠儿,接受《南方人物周刊》采访时,她说:
“我不觉得对女导演的期望就应该更低一点,也不觉得女导演就是矮的,所以不要用在‘矮子里头拔高个儿’这种口吻去说。当然,这常鼓励人的一句话了,但是我真真实实没有春风得意的感觉,我希望让所有人知道,在这件事上,男女是平等的。”
这次和一条聊天,赵薇详细讲述了《听见她说》的全部创作过程,我们也一起回溯了她爆红以来的种种转折和变化,她罕见地讲到年轻时有的容貌焦虑,总是嫌自己胖,也耿直地谈起对行业的观察,直言尽管观众呼吁了几年,但她并未看到40+女演员的处境有什么实质性的变化。
谈话的最后,她把自己定义为“做事情的人”,意思是她并不见得每一步都深思熟虑,但从不对自己设限,想做什么就去做,把剩下的交给时间。
《听见她说》是一个独白剧,每集大概20分钟,版权来自于BBC拍的《她说:女性人生瞬间》,但形式有所不同,原版偏向于舞台剧,而我们的版本做了影视化的处理。
这一季我们选择了8个主题,有容貌焦虑、家庭、物化女孩、大龄单身、全职主妇等等。希望能让大家更关注和重视女性问题。
独白剧这种形式,它对观众有门槛,很多人劝我拍成短片,但我很。因为我觉得独白是有力量的。一般独白都是一部电影里的高光时刻,当主人公开始大段倾诉的时候,一定是全片最的段落,所以这8个主题某种角度是8部电影的高光时刻。
这个项目是两年前开始筹备的,我们的策略是剧本先行,先做了一个故事池,全是从社会新闻、线字左右的大纲。
今年春节,谈好平台之后,在还没有定导演的时候,我就先邀请了不同的编剧做剧本,请他们挑自己有感触的方向来创作,一共做出来十几个故事,有一些主题因为尺度、完成度等等问题暂时放弃了,比如我们还写过一个小女孩带着孕妇的血样过海关被抓的故事。
最终拍出来八个片子,其中齐溪演的《魔镜》和杨幂演的《完孩》是我自己拍的,分别讲述容貌焦虑和物化女孩,另外六位导演每人拍了一集。
一般影视项目找演员是最难的,但是《听见她说》相反,找演员是最简单的。导演们会提出他们想合作的演员,我就一个个打电话去问。
这些演员都特别可爱,每个人一听说这是专门为女性发声的节目,剧本都没看,也知道没钱,但很痛快就说那我来吧。其实像郝蕾她们平时接戏肯定是要先看剧本的,她们可能也是出于对我的信任,而且都希望能够为女性群体做一些事情。
受限于成本,我们没有钱拍很长时间,每一个短片最多只能拍两天。我拍杨幂的时候,她就挺被这种形式和力量感打动的,跟我说能不能再多拍一天,她说她想拍得更好一点,我只能跟她说没有钱可以再多拍一天了(笑)。
我们拍摄的时候也遇到很多意外情况,比如说吕乐导演因为疫情被困在国外回不来。他跟我说你要不就找别人拍吧,我说这不合适,因为这一集从头到尾都是他在张罗。
最后我们想了个云拍摄的办法,现场我们有全景中景近景几个器,他就在家里摆了好几台电脑、平板、手机,我们这边画面晚一两秒同步到那边,他在书房里待了一整天远程看。他要说戏,我就捧着个电脑去找摄影师或者演员,屏幕里是他的大头,其实也是一个极其特殊的拍摄现象,还挺好玩的。
我在《听见她说》的拍摄现场不止一次流眼泪。齐溪、杨紫的重场戏,我在器里看她们的表演都哭了。
杨紫演一个被原生家庭的年轻女孩,父母离婚了,母亲一辈子都陷在父亲的里无法自拔,用他的错误惩罚自己惩罚女儿。她实在功课做得太足了,来现场之前,剧本已经做到倒背如流,一开机,就很顺利地演完了。
齐溪演的卸妆这场戏也是这样,剧情是她讲自己去看整容医生的经历,在医生面前她对自己的容貌百般挑剔,反而是医生告诉她,你长得很有特点,这击中了她的软肋,一直以来的委屈倾泻而出。
这段我只拍了一条,我觉得演员情绪真的上来的时候,是很真实也很珍贵的。真情实感并不适合反复拍,就变成演戏了,我不太喜欢技巧的痕迹。
齐溪本人后来看到片子有一些意外,她以为会比较煽情,但是看完全片以后,她才发现原来是这么克制的。在后期混录的时候,我把她哭的声音往下压了,让她爆发出来的哭声尽量收得快没了。我不想逼着观众流泪,我觉得没有意义,我喜欢有事说事。
片子的时候,我都会专门去看一遍弹幕。有人在弹幕里说齐溪皮肤粗糙、有眼袋等等,其实这些观众提出来的漏洞都是我故意给他们看到的,齐溪皮肤上的瑕疵都是刻意做出来的,我也可以通过调光把她变成瓷娃娃一样,但是这就和我们这一集的主题背道而驰了。
我看到好多漂亮的、有自己特点的女孩子,半年不见,诶,不认识了。但是她变成的那个样子,其实又是很大众化审美的,她原来的特色都没了。我就是很想给很多女性提一个醒,不要被的审美,让真正的你、可爱的你消失了,得不偿失。
大家可能想不到,我二十几岁的时候,虽然所谓的很红,但是我其实非常不自信,我总觉得我胖。我出去见人的时候,别人都用很喜欢的眼神看着你,但其实我内心始终有个声音在说,哎呀我好胖啊,心情一点都不平静。
我到现在也没觉得自己瘦过。我的体重一直是曲线型的。这段时间积极健身,我的状态就很好,可是没多长时间,又会突然一不留神了暴食暴饮的无规律生活,状态又变得挺糟糕的。我的性格是还挺难恒定的那种,我特别羡慕那些土象星座。
人是有一个接受自己的过程的。我30岁之前对外貌很在意,30岁之后反而都无所谓了,终于习惯了自己的脸,习惯了自己的身材,不会再像小时候,总幻想着让自己去各种改变什么的,也认了。
《听见她说》之后,有评论说这几年女权话题讨论比较热烈,我们在这时候做这个片子,是吃女权红利。我必须说这真的是想太多了。
这个项目我们从两年前就开始筹备了,期间不断有人跟我说别开机,因为招不到商,题材和形式太严肃了,观众不爱看。我说啊?有杨幂杨紫也招不到商吗?这对她们肯定是致命的打击(笑)。
如果说这个项目已经火了一季了,后面的人进来,你可以说他是有所求的。现在根本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效果,nothing,大家真的还都是凭着一片在做这件事。
我们聊到性别话题,我想起电影节今年有一个有趣的事儿,把男女厕所取消了,男女都一个厕所,挺逗的。他们还取消了最佳男演员和最佳女演员,就变成最佳演员,男女一块PK,用这种方式来做一种平权的表达,所以我们这儿还挺滞后的呢,都没有共用厕所(笑)。
认真地讲,我自己是女性,所以肯定对于女性题材有一定的亲切感,容易共情,但是前提是这东西本身得好。
但你要说到根上,别人也许觉得男性和女性不一样,但我个人是觉得都是一样的。工作的时候,我觉得我是没有什么性别的,我就是个人。拍《致青春》的时候,我们的花絮照里我都是大素颜那样的,不会有太女性特质的东西呈现出来。
这几年大家都在呼吁给四十岁的女演员机会,说了几年了,说实话我没太感觉到呼吁产生的效果,我们的影视作品整体上来说还是有些滞后的。
我自己是个做事情的人,我身边接触的女性全部都在做事情,而且做的事吧,一点也不比男的少,既要拼事业,又要承担照顾家庭的重负,在这种情况下,我觉得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天天去斗小三了,因为讲老实话,回家的时间都很少。但你看影视剧里还是在拍这些。
在我看来,有一部分原因是因正表现中年人生活的剧本比较难写,因为当人成熟之后,你碰到的问题往往是跟社会相关的,你的思考也会有深度、度。这样一来剧本的创作难度也就增加了。写年轻人打打闹闹多简单啊!行业里大部分人还都想着省钱省力还能出效果。但实际上影视创作,想出效果,背后还是得要文化和思想去支撑才行。
今年我上了《演员请就位》,很多人说我在节目里看起来好像很有气场,其实我并没有刻意要怎么样,我在节目里面话不多的,我所有说的话全被剪出来了,你就知道我其实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当观众。
现在回头看,我一上其实想法都挺简单的,就像当时演完《还珠格格》特别红,应该抓紧时间演电视剧挣挣钱,但我可以四年不拍电视剧,就拍一些没有人看的文艺片。这种选择背后并没有真的深思熟虑,就是自己喜欢而已。
我大概疫情期间比较有空,居然又看了一遍《绿茶》,我说诶,还行啊这片子,隔了十来年去看,还能看。
我是30岁的时候又回到电影学院去读导演系研究生的,之所以想当导演,就是因为我自己想表达的东西有点多,在拍摄现场有各种想法,但演员不能导演,所以我不一定会说出来,后来想,你既然有这么多意见,那不如你自己拍吧。
我现在在拍汪俊导演的电视剧《学区房》,明年会补拍一下《没有别的爱》,还希望能再导一部电影吧,最近拍太多短片了。在创作上我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固定的母题,一定要说的话,我对人性很感兴趣,对也很感兴趣。
我是一个没有给自己设定任何时间表的人,我不会觉得我这个年龄我就应该做这个,我那个年龄我就应该做那个,我很讨厌这一点。
我其实说不上来我自己哪个阶段变化最大,但是我必须要说的是,成长这件事没什么速成的办法,它必须跟年龄挂钩,还线多岁就能突然一下子什么都顿悟了,这个时间过程必须要花掉,岁月会让你逐渐找到自己想做的东西。